第二十一届“春华杯”征文大赛文学创作类二等奖


鳞 谶


王博羽飞

(人文艺术学院 汉语言文学专业 2021级本科生)


  明越提早了十分钟出门,慢慢踱步到师专门口的时候云图已经等在那里了。他靠着那颗高大的栓皮栎,朝明越招手的时候像一头憨厚的棕熊。明越仔细打量云图,他今天打扮得很标致,一顶油亮的大阔帽闪闪压在头顶,连着精铜卡扣的帽檐却潇洒地翻出来,露出一片平原似的前额,再配上两撇飞甩起来的悍眉和嗒嗒作响的山地鞋,简直一副领导派头。

  明越瞧着他志得意满直冲云霄的鼻梁被一片落叶“扑”地盖住,倒真正笑起来,问他:“我们云图今天怎么打扮地这么俊?”云图嘿嘿笑着搓了搓手,紧赶着接过她的手提包,解释道:为要送你。

  这话没头没尾。明越把两只手擎在兜里等着他的回话,云图却止住不说了,从夹克的横袋里掏出来一封挺括的信捏在两根指头间,那信显然是要她读的。她欲接过来,云图脸上却显出难得的窘色。

  我拆开看了你的信。云图说。那脸色仿佛在慷慨接受一场审判。但明越首先感觉到的并非冒犯。能寄到省城来的信恐怕是母亲找人代笔,内容在落成白纸黑字前就早被人奸视了,像一位少女既已失了贞就无人再去考究她的新婚夜是否落红。更何况她将自己的地址留到云图单位处时也早想到这点。明越轻巧地把信从那并不牢固的两根指头中抽出来,用手背推了一下云图仍悬在那里的胳膊。亟待发配的愧疚被轻轻推转了一个面,立刻原路返回了。

  此信不长,母亲开头先例行询问明越生活怎样学习是否刻苦云云,在末尾告知她表兄建新将于后日举行婚宴,望她能在明日回村准备出席。明越心中忖忖,按乡俗她是非回去不可的,况母亲为她订的票是明日一早。她在师专读到三年级,课程并不多。包分配的快车停运后师专的学生便都像紧堆在邮局里地址空白的邮包,急不可耐地把自己销到一个铁饭碗能捧一辈子的单位去。明越也是其中之一。不过她早打好谱要到云图父亲任职的水电局工作,因此并不担心。她并不认为这是裙带关系的运作,她本身理想的单位就是水电局,难道要因为正交往的男友是上司的儿子就放弃?这不是明越的性格。好在长长短短还未从旁人口中传出来,明越就凭着自己一手好字好文章率先斩获了实习名额。对于这点,云图激赏自己的眼疾手快。明越这样出众的女孩在师专就如同被围养在陶瓷盆里的滴水观音,最好趁她锋芒毒性未露时采撷到手。云图大她一级,两人同上政治课一整个学年都未有交流。但云图在看到这个女子走上辩论台的十分钟内就决定追求她,如果追不到就一生都追。明越那时候热衷参与各种辩论讲座,云图场场不落甚至逃课去看。云图简直被她摄住了。她凡是开口,目光总妥帖地往某角落一安,仿佛对面立着的即使是人山人海也不值她一青眼。这种闲适的风度先令她的对手疑惑,随后他们觉悟这些不过是她极度自信的外显。明越钟爱在讲话前先为世界下一个定论,这种过人的勇气瞬间就压倒了一切辩论场上的真理。那股气势腾在她周围如一条蛇,后面的话语首尾相衔地滑出洞口,成为一席激越出色的演说。云图就是在那时注意到她堪称优美的手,中指很长,扶在书脊一侧时向前探出,带着一种迷人的轻盈。这只手如今正揽着他。明越用这一揽表达她的兴奋。他们交叠着身体一直低沉到海城醉人的落日中去。

  明越乘坐437号绿皮车,手里提着一瓶三水街专产的“洋秸红酒”。云图叮嘱她不好对着冷风吃东西,那殷切简直使人鼻子一酸。她强笑着对云图挥挥手,感到心忽地被什么刺了一下。

  真正坐上明橙色的单人座后她才发觉自己已两年未会面过蕈沟镇的秋天。她尽力去回忆二十岁之前的许多个秋天,她想也许那是金色的?金色的环境色。她对华北平原上的谷子抱有好感,人和谷子一样,一茬一茬的长出来再被有灵的山和有灵的水割作自己本年的收成。有灵的水特指大雁河。青春真好,那时候她和卫英姐竟然敢在秋天到大雁河里去捉鱼。一束一束河水冷浸浸地从上游赶过来栽到明越身上,冲撞她打了一个趔趄,那一瞬间有什么活物擦过她的腿。她兴奋地探下身去摸,摸到一手滑腻的失望。水的波纹灼灼,裹织着碧青的青苔。一只手扶住她的右胁带她避开尖锐的石子,在她尚不知什么是鳞的时候联想到鳞的触感,那只手像一片鱼鳞在水中溶化。明越的个头只到对面人的肩颈,抬头望过去两只松动的扣眼间烧着一团荧荧的白火,烧得她心抽痛一下。绿皮车开动了。明越慢条斯理地吞咽着食物,伸手把车窗的搭扣落下。

  车愈向城边开,草木对公道的侵占就愈多,待到蕈沟外那条大路边上,两只橡胶轮子几乎是在一片苘麻黄蒿中开辟出一条可行的路。这趟车不在忙月,邻座一路无人,明越躬下身将洋酒金红的外包装系在扶栏上一任它躺倒,可还没来得及抬头就被一股冲力猛地诳向前去,只能堪堪把住扶手,鼻梁险些撞上前座的椅子。一段心惊肉跳的沉默后,为数不多的乘客开始议论着引颈张望。明越也探出半个身子。从前挡风玻璃向外看车头已偏轨半个角,显然是紧急打了方向盘。司机朝路中间比划着什么,看来火气不小,一拳捣得驾驶室隔板一震。

  “……看路!小坏种。”他“哧”地拉开驾驶门,前半句话被隔音层放生。

  明越循着他手指的方向仔细搜寻过才发觉浓浓一蓬草色中有一个几乎隐匿的肖像,看体型大概是个孩子。她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怕司机冲动出手伤人,跳起来追下车去。司机宽厚的背在离那孩子两三步远处停住,厉声吼了些什么,青黄的杂穗里,明越察觉有一双灵得过分的眼睛攫住了她的目光。那对深深的眼窝蕴藏着一股无边的吸力。她挣脱这股吸力向下瞄。最突出的是岵棱棱立着的两把肩骨,直往胸前塌陷出一个深窝,胸骨单薄得看着叫人可怜,两侧胡乱堆掷着几把头发。这竟然是个姑娘。她犹豫地把手递出去,这姑娘看来并不害怕她,没躲开但也没接住。

  “甭瞧咧,上路!”司机笃定地将手一挥。围着车门的人满意地散开坐下。明越回头看一眼也上了车,背过身去才感到那双眼睛仍追过来挽她的手。再次坐定时,她恍然记起那瓶易碎的洋酒,忙伸手去掂。如此惊险的一转弯,这瓶“洋秸红”却只是转了个身,现在“三水六厂制”的铜印仰面朝上,扑扑飒飒地闪。

  蕈沟镇的远苹村被大雁河的一条支流掐分为南北两块沟地,中间三孔桥连接着水的两侧。村南边的风水极佳,旧时代一位姓简的风水先生摆卦算过,从泰山侧峰那一条脊划下去到大雁河止住,齐祥林墓园前头的小川一道藏风聚气,纳福纳财,有利家宅后代。简家人也在此处原住民的簇拥下于三孔桥头安家,仿佛一尊镇邪貔貅。明越在三孔桥头望见简家大宅的时候一泼冷风灌进她的领子里,使她毛孔陡然一张,浑身却不自觉松泛下来。从简家那阔气门宅向西北去便是建新的新房,那簇新的门庭漆得油亮,不断招摇人往里进。建新的父亲席树老先生早已在村委办为儿子申来一块建造新宅的阔地,不建在南面是因为南地除良田外实在无闲地以供建筑。除过山窝处那栋残垣断裂的破烂屋架,大雁河北是整整齐齐一码新青砖屋,已变成年轻一辈的“世外桃源”。明越仰头望了望那栋院墙,红砂纸如树藤般密密绕着门柱,黑铜的双花门上鎏着一袭对半帖张的金红双囍。这屋子几乎成了个红海,还未跨门槛喜庆就流出来。进了门,明越将那提酒搁在长生桌上。建新本人早出来迎她,未及说话,明越先被一把吱吱作响的糖塞住,陈皮丹、白兔糖、山楂卷、龙虾酥。一应俱全应有尽有,在荷叶盏里摇荡得海海漫漫。

  “我知道你爱吃糖又没脸伸手抓,因此先拿给你!”建新一面大抓两把喜糖塞进她衣兜里,一面睨着她,等待她发笑。

  明越毫不客气,一拳擂到他胸口上:“倒好意思穿着新郎衣服说这样话。看来嫂子一定脾气软,以后该怎么管制你!”

  “我在她面前么,”建新把两只细长的眼睛一吊,脸上显出得意的神色,“只好作一只老鼠!”

  “不得了,那么嫂子是只猫了?”

  建新飞上天去的眼睛立刻回到地面上来,悻悻道:“她可不算猫,她是我爹专为我找来的一剂老鼠药。”

  明越仔细打量建新脸上神色,他端整的脸上并无过分的喜悦,可两颧比照原来恭肃的表情略飞出去些,两颊也生了笑纹,嘴唇半抿半开着,仿仿佛佛有了幸福的玫瑰色。看来他对这桩阵势颇大的婚礼是满意的。那么,一只心甘情愿为爱奉献生命的老鼠。明越在心中偷笑。

  建新晃着“洋秸红”感叹一声:“你真正长大了。如今已经会拿好酒孝敬你哥哥,是知道我被老婆勒令滴酒不沾,你来专门耍弄我?”

  “只讲怪话!”明越问他,“我还并没见过嫂子,怎样一个国色天香的美女竟然嫁给了你?”

  建新摇头晃脑,似笑非笑道:“想看还不容易,明天你不就看到了?”

  明越立在熙熙攘攘的流水席前,只剩下一个想法:难怪建新哥昨日那样一副表情,新娘子实在是个美人,是她未曾领教过的那等风情美人。新娘子姓佟,是从山西远嫁而来的女子,因此她母亲未出席婚礼,父亲只带来她两个娘家妹子。建新喊她们大佟和小佟。大佟个子瘦高,两掀灰白的眼皮总直挺挺垂下去,脸上不苟言笑。小佟则更像她大姐,两瓢乘着香醋的月牙眼,一回转便透出来一股能俏,只是下巴不似新娘那么尖。明越母亲一早便隐在后院里帮厨宰鸡,却不让明越动炒勺,理由是她烧菜不好。明越只能前后穿梭着递菜盘子。第二个盘子刚从母亲手里递上来,小佟便被新娘遣来让她了。这个漂亮的山西姑娘硬是把明越手里那盘拌金针用巧夺来送去了不知谁手里,又推挎着她直把她按到女席的绒布椅子上。小佟给她斟了一杯酱白,亲切地忽闪一下眼睛,钻进里屋不见了。明越左右觑觑,几乎都是跟她年龄相当的妇人姑娘,也就安坐下来。

  正厅前面二位新人已拜过堂,互挽着手在敬围酒。新娘早把“三金”披挂上身,肩上搭着枣红色的大帛,抖抖烁烁。一整个屋子都蒸起粮食熟成的味道,人气和肉气不断弥杂在桌子里,泼烫的炒鸡和酿鱼“呼呼”地嚣叫着,筷子很快地由一个菜盆的肥油过继到另一个菜盆的肥油中,哐啷钉铛地撞着,人声鼎沸。

  明越搛了一块鱼尾搁在瓷盘里,紧盯着那块受到污染的令人目眩的白色。那股白色沾带着肉腥气,仿佛慢慢滑慢慢滑回到大雁河里,气味归变为鱼腥气水腥气。卫英姐出嫁开席时她不在,那时她受了冷风正发高烧,卧在床上吃了三剂药,只能在意识模糊时勉强辨识白天黑夜。不知怎的那时候她眼前竟全只剩下白色,火烧的白,侵略的白。明越想也许那时候自己敏锐地意识到了那是一场披挂着红色的白丧。母亲坐在床前捂住她的眼睛,月光流进来的缝隙被掩上了,但耳朵自由,她听到母亲一声一声叹息。母亲说:“嗳——卫英是个背时的孩子呵,背时薄命呵。”那天晚上明越梦到卫英姐薄薄的青白的嘴唇如鱼翕翕震颤着,两只眼窝里洼着大雁河的冷水,直勾勾地含望她,可身上却穿着一袭正开襟双鱼纹绣的枣红色婚服。那衣服卫英姐托在手里宝贝地展给明越看过许多次,那是她母亲未远走日本时留给她的,她说过许多次结婚时要穿,如今她穿上了。她拼命地用手撕扯着殷红的衣领,扯动得那双红鱼舞动着仿佛要旋游起来。那股红鱼红衣的红如烧焦的烟渐渐熏染上她的手指她的脸孔她微笑起来深深的眼窝。明越记得自己那一夜忽地醒来,伸手一摸,身下一片湿漉漉的水迹。太热了。宴席人太多,这里太热了。几阵高声喧笑洋溢到她背上渗下一兜汗。明越急急把自己盏里的酒吞下肚去,站起身来走到院门边上。她侧过身去让过几个来帮工的年轻人,喉咙的不适令她忍不住张开嘴咳了两声。

  “席明越!老远我就瞧见是你!还记不记得老同学?”

  一个晒得黧黑的男人从那群人后面绕出来,嘴角向两边豁开。明越转过头去,在半空中正撞上他的眼光。

  “徐鹏!”明越惊喜地说,“这样久不见,你专程来参加建新哥的婚礼么?”

  “那倒不是。”徐鹏摇摇头,“我来给啤酒厂进些秋麦。你已在城里工作了还是继续读书?”

  “我仍然读书,不过很快也毕业喽!”明越循着他身后看去,两簇大红灯笼影底下佝躬着一个瘦小的灰色影子。那是她来路上碰到的那个姑娘。她不由得心头一跳,向前探了半个身子。

  “那姑娘是什么人呢?”明越问,“这样杵在外面叫人看着可怜。”

  “嗨呀!”徐鹏猛拍一下她的肩,感叹道,“这女娃你也要照看得到么?看来读多书真能修成个菩萨心肠嘛。不如我帮你将她叫来!”

  他将那扇古铜色的大手凑到嘴唇旁,扩成半个喇叭状,向那姑娘调笑道:“乌云!馋了就进来吃嘛!”

  那道瘦灰的身影不动,仍在原处立着。两只手警惕地捂住些什么。明越走近了才觑见几条扎眼的红色——满兜里都是红砂纸。再看外院墙,已经被撕得红白斑驳。两盏灯笼下放的红灯影儿打在乌云头上,闪得那张清丽的小脸多了些妩媚。她忽地抬起脸来,两只瞳仁墨玉似的,却只占住那一对大眼的上半,无端摆出些空洞。被这样一对眼睛看着,这样悲哀的看着是会使人难忘一辈子的。乌云的卫英姐的眼睛。深深乌乌空空的睁大眼睛,无怪乎有这样一个阴翳却漂亮的名字。乌云漂亮地看着明越,明越望进去一捧哀绝漂亮的悲水,水迹循着月光,月光么,月光是牢牢扒住卫英姐裙底的虫虱。卫英躺在大雁河边从傍晚躺到天亮,太阳升起来后明越将她扶起来,发觉她的皮肤靠在自己身上仿佛鳞离了水在急速枯竭。卫英姐睁着眼睛,深深乌乌空空的眼睛,那双眼睛的生力剥落着。她躺过的那片湿洼地留下一滩红色的洗不掉的鱼,那群鱼环在她的婚服上,簇拥着她嫁给了葛屠生。背时,明越想起母亲守在自己床前的叹息。背时薄命呵。那一场高烧,那一场白得异样的高烧。明越发觉自己的胳臂簌簌地抽动起来,也许是那杯酒在她胃里面窜动,她不该喝酒的。她尽力将自己身体里的那股抬起双手的冲动压制住,两只手坠进大衣口袋里,摸到一颗龙虾酥。

  明越蹲下来,把那颗龙虾酥递给乌云,问她,你吃吗?

  乌云拆开包装纸的时候抬头盯了一眼她的脸,说:“姐姐,你哭了。”

  被玉女峰遮挡住一个圆角的天恻恻低坠下来,云头鼓动起一个黄乌的包。各户窗外畦地上的葱根摆甩着几乎要拔地而起,黄濛濛的土块摇碰着发出鞭炮炸裂的巨响,整片天地显现出一种协调的疯狂。这股阴邪的风到日落时消停了,但这片天仍未恢复它应有的颜色,气流反而浮动着膨胀起来,像在酝酿一场罪案。

  明越把拨麦用的长杆支在门上。母亲还没回来,因此她没落锁。去年她捎带回家的收音机母亲常听,上头精心地盖着一块粗花格子布,并没有落灰。她从贴身的皮夹里数出十张票子,翻来覆去地规整一番,码在了格子布下面。那只皮夹瘪下来,收音机却兀地显出来一条生硬的方块。明越想,母亲下次心情放松地掀开这块布时就能发现这笔意外之财。

  院里就在这时传来些许响动。但这脚步比母亲的爽利,大概是母亲的妹子玉玲姨妈回来了。她将身上的衣服一甩搭在晒杆上,眼睛灵活地四处搜寻起明越来。

  “姨妈!我在这里呢。”明越快走两步撵到院子里,“这样晚了,我妈她还在忙么?”

  “嗳呀,你妈就是让我来说给你这事,她今天是回不来的了。”玉玲姨妈将脚在门地上踏了踏,抖下一蓬土来,“看看这天气吔。明天保不得要下雨,仪仗是到不了的了,可又要伴宴,又要洞房,又要放炮,滚完喜床那些帮工吉童们才走,送出门去也要吃上顿热的嘛。三服内的表亲,又是长辈——”

  玉玲姨妈瞧瞧天色,又摇摇头说:“我们收起这些衣服来吧。”

  明越伸手去够那些母亲晾在高绳上的衣服。一件驼色罗纹外套。一件素白毛衣。一条粗绒透着乌绿的蓄棉裤子还没完全干,拿去晾在前厅。玉玲姨妈怀弯里抱住一团衣服,胳膊肘却拐到了明越腰上。她问:“看你建新哥的婚礼,气派不?”

  明越不解其意,只好说:“当然气派,来了那样多人。”

  玉玲姨妈小心觑着她的眼色,又紧接着跟上前一句话脚:“那么你也该趁早这样办了他,他——那个城里姓蒋的小子,不是你的男朋友么,名字叫云图的,啧啧,取这样名字,云云雨雨呵,像个女子。”

  “我们还没那种打算。暂时还是读书。”明越推脱道,“结婚是大事,得好好商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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